第二十五章 深宫学步-《陛下你的白月光救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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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脸上并无愠色或讥讽,只是平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如扫描般掠过每一个被点到的宫人,仿佛在核对夏玉溪所说的每一句话。待夏玉溪艰难地认完所有人后,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敲打在夏玉溪心上:“娘娘,您是他们之主,是这漱玉轩的天。若连您身边这些朝夕相处的人是谁、从何处来、有何牵挂、是忠是奸都模糊不清,如何能知其心?不知其心,如何能真正做到知人善任,人尽其才?又如何能防微杜渐,察觉隐患,杜绝背主求荣、欺上瞒下之事?从今日起,老奴会协助您,建立一份详尽的漱玉轩宫人名册档案,每个人的情况,包括其社会关系、在宫中的交往、历年考绩、甚至性格特点,都需记录在案,定期更新。您需在半月之内,将漱玉轩上下所有人的基本情况烂熟于心,做到随口问起,便能对答如流。这是掌宫者的第一课,亦是安身立命之本。”
夏玉溪脸颊更热,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楚,苏嬷嬷所言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切中了她以往作为养尊处优贵女的软肋。她以前的世界太过单纯,从未想过驾驭下人、管理宫务需要如此精细入微的功夫。她敛容正色,认真点头:“嬷嬷教诲的是,本宫记下了,定当用心学习。”
接下来,苏嬷嬷又命人抬来了漱玉轩近半年来的各项出入账册。厚厚的几大本蓝皮簿子,里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日的饮食采买、衣物制作与浆洗、器皿添置与损耗、炭火冰敬、茶叶香料、乃至对各宫人例行的赏赐和额外的开支,事无巨细,琳琅满目。
“娘娘请看,”苏嬷嬷随手翻开一页,指尖点在一项“五月十五,鲜果采买”的条目上,上面写着“购入上等樱桃三斤,计价一两二钱银子。”她抬头看向夏玉溪,目光锐利,“娘娘可知,如今京城市面上,这个时节上等樱桃的时价大致几何?宫中尚膳监或内务府统一采买,与各宫小厨房自行采买,差价通常有几成?您可能辨别出,送来的这三斤樱桃是否足秤?品相是否真当得起‘上等’二字?是否有以次充好、虚报价格之嫌?”
这一连串具体到极致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头,让夏玉溪瞬间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她自幼生长在丞相府,锦衣玉食,从未关心过一斤米、一尺布、一枚果子需要多少钱,更别提辨别采买过程中的各种猫腻和潜规则了。她所能依赖的,不过是管家和下人的忠诚与能力。此刻被如此直白地追问,才惊觉自己对于这些维系日常运转的基本经济环节,竟如此无知。
苏嬷嬷见她窘迫,依旧不徐不疾,语气没有半分波澜,却带着沉重的力量:“娘娘需知,掌宫者,尤其是执掌凤印、母仪天下者,需明察秋毫,心中有本明账。小到一针一线,一碗一碟,大到宫殿修缮,园林营造,皆有其价,皆有其规。账目不清,则漏洞百出,易生贪墨蠹虫,积少成多,便是巨大的亏空,不仅损耗内帑,更易滋生腐败,动摇根本。陛下虽富有四海,但娘娘作为中宫之主,更需懂得节用爱物,量入为出,此为贤德之本,亦是管理之要。从明日起,老奴会从头教您看账、核账、算账,您需亲自过问漱玉轩每日一应用度,核对采买清单与实物,做到心中有数,笔笔清楚。”
整整一个下午,苏嬷嬷便围绕着“人事”与“账目”这两项最基础、也最核心的宫务管理内容,对夏玉溪进行了一场高强度、极其务实、毫无水分的“入职培训”。没有风花雪月的闲谈,没有诗词歌赋的陶冶,只有冷冰冰的名册、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的数字、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的要求和直指核心的提问。夏玉溪听得头昏脑涨,感觉比连续骑了几个时辰的马还要疲惫,精神高度紧张,生怕漏掉一个字,记错一个数字。但她丝毫不敢懈怠,努力调动全部心神去记忆、去理解。她深知,这绝非苏嬷嬷的故意刁难,而是未来她真正能够安身立命、执掌凤印、甚至在波诡云谲的后宫中立足的真正基石。慕容云泽将她交给这样一位严苛到极致的老师,其用心之深,期望之切,可见一斑。他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帮到他、而非成为他负累的皇后。
傍晚时分,苏嬷嬷终于告退,言明明日辰时再来。夏玉溪累得几乎虚脱,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太阳穴突突直跳。锦书心疼地为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小声嘀咕道:“小姐,这苏嬷嬷也太严厉了些,问得这般细致刁钻,简直像审犯人似的…小姐您何曾受过这样的罪…”
夏玉溪缓缓摇头,尽管疲惫,眼中却闪烁着清醒而坚定的光芒:“锦书,不可妄言。嬷嬷说得对,句句在理。是我以前…想得太简单,过得太安逸了。若连自己宫中这二十几号人都认不全、底细不清,若连每日吃穿用度的账目都看不明白、任由下人摆布,将来如何管理后宫成千上百的宫人?如何应对各宫主位、宗室命妇之间的复杂关系?如何能不让陛下为内廷之事分心?陛下…他这是在为我着想,是在为我铺路。”她顿了顿,声音虽轻却无比确定,“这条路,再难,我也要走下去,而且要走得稳稳当当。”
自此,夏玉溪的生活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充实与压力之中。每日清晨,她不再只是对镜梳妆、挑选钗环,而是要先聆听苏嬷嬷讲解《女则》、《内训》中的精要,以及更为具体的宫廷礼仪规范,学习如何在不同场合、面对不同品级的宫妃、宗室女眷、外命妇时,保持恰如其分的威仪与亲和,如何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与刁难。上午,她要跟着苏嬷嬷学习看账、核账,从最简单的算术开始,学习如何识别账目中的常见舞弊手法,如何对照市价评估采买物品的合理性,甚至亲自到小厨房查看送来的食材是否新鲜、足量,去库房清点器皿摆设,了解物品的保管、领取和报废流程。下午,她要反复背诵和默写漱玉轩的宫人名册,听苏嬷嬷讲解六宫二十四衙门(如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等)的大致架构、主要职能、现任掌事官员的背景与关系,以及前朝后宫之间那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人情往来与利益纠葛,还有许多尘封的、却可能影响当下的宫廷往事与禁忌。
苏嬷嬷教学极其严格,一丝不苟,近乎苛刻。夏玉溪若在礼仪细节上稍有差错,或在账目核对中略有疏漏,抑或是对宫规掌故记忆不清,她并不会厉声斥责,但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中微微透出的失望,那几不可察蹙起的眉头,以及那句“娘娘请再仔细想想”的平淡提醒,已足以让夏玉溪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从而鞭策自己付出加倍的努力。然而,当夏玉溪经过努力终于有所进步,比如准确无误地核出一笔有问题的账目,或是流利地回答出某个复杂的人事问题时,苏嬷嬷也从不轻易夸赞,最多只是微微颔首,淡淡说一句“尚可”,便立刻转入下一项更艰深的内容。这种近乎冷酷的严厉,反而极大地激起了夏玉溪骨子里的好胜心与韧性,她如同最饥渴的海绵,拼命地吸收着一切对她来说陌生、繁琐却又至关重要的知识,常常熬夜苦读,反复练习,直到烛火燃尽。
慕容云泽偶尔会在政务间隙的深夜过来,有时会问起她的学业进展。夏玉溪便会将自己近日学到的内容、遇到的困惑、甚至是苏嬷嬷布置的难题一一告知。他会静静地听,很少打断,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因刻苦学习而略显清减却更显沉稳的面容上。偶尔,他会提出一两个关键性问题,切中要害,或给出一些高屋建瓴的建议,往往能让她茅塞顿开,看清问题的本质。他看到她眼底因熬夜留下的淡淡青黑,也看到她言谈举止间日渐增长的沉稳、自信与隐隐透出的威仪,心中既心疼又倍感欣慰。他知道,将她置于苏嬷嬷这样严苛到不近人情的教导下,是让她最快成长、最能锻炼出真正掌管六宫能力的唯一途径。他需要的不只是一个美丽、温婉、令他心动的皇后,更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而立、有能力、有魄力掌管好后宫这个复杂小朝廷、为他稳定内廷、让他无后顾之忧的贤内助和得力臂膀。
这一日,苏嬷嬷给夏玉溪出了一道极具挑战性的难题:核查尚服局为即将到来的先帝冥寿祭礼所需置办的一批祭器与特定规格布料所呈上的预算清单。这份清单项目繁多,涉及各种礼器、幡幢、帷帐、祭服等,金额巨大,条目复杂。
夏玉溪知道这是对她近期学习成果的一次重要检验。她不敢怠慢,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照着内务府颁行的《宫闱用度则例》、往年前朝类似祭礼的旧档记录、甚至设法通过秦峰的关系,了解了当前市面上相关物料的大致价格区间,逐条仔细核对预算清单上的每一项内容。她反复演算,比对规格,质疑不合理的溢价,查找可能存在的重复计算或模糊条目。最终,她发现了几处价格明显偏离常规、以及一些将普通物料标注为稀缺品以抬高预算的疑点。她将自己的发现、计算过程、质疑理由以及建议的修正方案,用工整的小楷详细记录下来,形成了一份条理清晰的报告,呈给了苏嬷嬷。
苏嬷嬷接过那份墨迹未干的报告,戴上一副老花眼镜,一字一句,极其仔细地审阅了将近半个时辰。殿内静得只能听到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夏玉溪屏息凝神,心中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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